第1章 紫气东来
“咣!邦邦!”
“平安无事~万物更始~”
寂静的长街深巷之中,悠远的两声梆子打破这万籁俱寂,拖着长长尾音的打更声紧随其后
更夫模糊的身形,随着长长的尾音,从深巷走到长街
月落星沉,明月皎皎
皎洁天光迎面打来,他身后那晦幽的影子,被疲惫的腿脚,从那深巷之中拖拽着剥离出来
此时已是寅时末了,仲夏时节的夜,总是短些
更夫任五四,走过无人的长街,用梆子再次敲响铜锣
“咚~咚咚咚~咚、”
他用木槌止住铜锣最后的颤音,有些轻快地喊道
“天干物燥~,小心火烛!五更平旦~,日始破晓~”
今夜最后的打更声融进清晨
遥远的东方,阴阳际会、天地相接之处
青冥天色愈发白亮起来
巩昌府城升起炊烟袅袅,缕缕炊烟缓缓消融进轻纱一般的清明晨雾
于是那地平线上又被抹上一缕淡紫色
洪武182年六月十六,仲夏既望
旭日初升,紫气东来
玉兔西落万籁宁,长街寂静断人行。
银河耿耿星光稀,鼓发谯楼趱换更。
滋啦一声
城门内的早餐摊子,短衣赤膊的小贩抬手擦去满额汗珠,顺手将油条扔下锅,陈年老油被烧的滚烫,映着朝霞显出红橙橙的颜色,油条滑入锅中,一阵麦面香气升腾
轻纱雾霭下,东西宽七十余里的巩昌城渐渐喧闹起来
像是伏地的巨兽慢慢苏醒过来,砸吧着嘴发出梦呓般的呢喃
值守城门的军士们打着哈欠,喝号一声,齐齐上前去抬起巨大的门闩后拉,坚固的内门便吱呀吱呀的敞开
头顶根根手腕粗的铁链被城墙上的绞盘扯的哗哗作响,瓮城的厚重的千斤闸缓缓升起
十来个军士顺着城门洞,小跑着上前去,喊着号子齐齐用力,厚重的外门被缓缓推开
巩昌府城固若金汤,瓮城、马面、角楼无数
单单是这普通的一个城门洞,都有内外两道厚重城门与一道厚厚的千斤闸阻隔
哗啦铁链声、嗬嗬号子声、门轴吱呀声
轰的一下,随着第一个走出城门的任五四,从巩昌城中涌出来
任五四结束了守夜,在城门处吃了一碗咸豆脑和两根热油条,豆脑碗里浇的热油辣卤驱走一夜疲惫与寒气,他翻身骑上一匹瘦弱老马,打着哈欠,和城门军士招呼一声,逆着入城的拥攘人群往城外去了
巩昌城坐落在赤县神洲西北
为陕西承宣布政使司所辖,洪武二年设为治所,也就是府城
天下承平日久,南来北往熙熙攘攘,走夫贩卒五行八作,巩昌府城经济活跃,也算是陇右繁华的大城之一。
城内长街小巷井然有序,屋舍俨然鳞次栉比,更有数十丈高楼起,危楼临风美轮美奂
城外,连绵万顷良田长满肥绿的青苗,挤挤簇簇着像碧湖麦浪,远处看,很像是平平整整地堆放了一叠绿毯。
有坞堡山村零星点缀其中,或依山或傍水,扼住交通要道,也扼住俊山险水
任五四青磕马腹,催促老伙计行的快些,他住在城西十里外的周家堡垂柏村
前年家里那瘦弱的婆姨,又给他生了一个带把的幼子胖娃,他已经年过不惑,之前也曾有三子一女,可惜都福薄命弱
长子长女刚养到牙牙学语的年纪就得了病匆匆早幺了
二子倒是长大成人了,十七八岁的时候,官府来人说是他路上遇到了熊罴,被熊罴一爪子撕了,送回来的尸体被啃咬的不成样子,有善心贵人听闻此事还给了他家两吊抚恤,又给他安排了打更这份活计,累是累了点,但比从地里刨食要强上不少
三子长得聪颖,三四岁便能识文断字,任五四就从城里算命先生那里求了个大号,唤作‘叶明’,可怜福薄,早慧身弱,那年春耕下地,一个不留神坠入枯井,再被救上来时,便成了一个不知冬寒夏暑、呆呆愣愣,且时常胡言乱语的愚痴
所以他对这个健康的小儿格外上心,年幼的四子也很是争气,长得虎头虎脑,从小能吃能睡,看起来比村邻的同龄稚子壮硕许多
任五四扬了扬马鞭,未及鞭落,老马识趣地紧了紧马蹄
大道两旁的垂柳远远落在身后,远远望见村头垂柏时,天光已然大亮
邻人老农扛着铁梨,赶着老牛迎面走来,大道已尽前方是阡陌小路
农人们都趁着暑气尚未高升,日头还不毒辣,早早地下田开始一天的劳作
任五四下马执缰,侧身让过老农
“十六叔可用了早食,我这还有些巩昌府的油条可要吃一些”?
“噢,是五四啊”,老农闻声才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