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章 引子

戊申年立春

叶明跽坐在地，遥遥望向朝歌之城

朝歌城匍匐在晦幽夜色中，深邃的城门洞似是择人而噬的巨兽，撕咬着叶明干涩的瞳光

当第一缕晨曦顺着城门洞隙照到巨大龟甲上时，一双满是裂口的草绿色大手端着龟甲，迎着慢慢升起的阳光一点点上举。

草绿色手上裂口，粉绿肉茬隐约可见，手的主人是朝歌城大司命。

羲和驾车攀天而上，天光与厚土角度也在逐渐变大，匍匐跪地的巫师带着诡异的傩戏面具，缓缓起身

从端甲到捧甲、再到起身直立，双手将龟甲举过头顶

身上所穿着的殷红大袍、靛蓝衣带，还有那根根黄绿、姹紫的巨大鸟羽插在身后。大祭司像是一只复活的巨大玄鸟，从后土之怀重新遨游在九幽之玄天

神圣庄严的氛围笼罩着朝歌城，某种莫名肃穆的道韵，从大司命手与首之间的方寸时空中，如水波扩散，晕染开来

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，直至趋近停止

所有光线聚焦在手中龟甲、首脸傩面之间的方寸之间。耀眼的光线充斥此处、温热阳光炙烧着

司命手中的龟甲滋滋作响，像是生灵的骸骨颂唱着羲和的赞歌，难以形容的颂唱穿透生死之壁障，响彻整个朝歌城！

一股蛋白质灼烧的味道，混着难以言明的神圣香气，从朝歌城内家家户户的烟筒渠沟之中，沿着笔直的街巷，弥漫开来！。

叶明仿佛徜徉在母亲的羊水之中，又像在阳春三月，风乎舞雩之时，沐浴在温热的沂河之中

沧浪之水清兮，可以濯我缨

沧浪之水浊兮，可以濯我足

悠扬香气合着生灵颂歌，仿若一条来自异世界的宽阔大河浩浩汤汤而来，浪涛氤氲着整座寂静的朝歌城

叶明睁开眼，看着那羲和舆架越升越高，城门洞隙那一缕光线也越来越明亮

光线聚焦，最终灼射在龟甲上，形成一个濯濯光点。

整个龟甲看起来像裹了一层明亮蓝色油膜，七色光雾在油膜上幻生幻灭，灼点越明亮，蓝膜越显得幽暗。

这次占卜无疑是立体的，被光点蚀穿的龟甲、如同水镜，而祭祀的摊面、如同水底

光点蚀穿的龟甲，缓缓向傩面坠落，时间在这一刹那被定格

羲和之初光被神鬼执笔，在如水如梦的水体空间里折射，繁复地荡漾出道道玄明晦涩的纹络，仿佛神鬼对着众生呢喃着一些梦呓

又像是一滴尖锐的玉石击穿平静的水面，水面荡起斑斓的涟漪，接着发光的玉石在水体中、飘摇下坠。

虽然光点最终会触底，但从水面到水底的水波激荡，波纹相互干扰影响，歪歪扭扭地在这方寸时空中铭刻着什么。

在道痕诞生又凝固的瞬间，大司命眼如枭目，屏住呼吸生怕他的混浊呼吸惊扰了这场幻梦，死死盯着那些荡漾的波纹轨迹、所昭示的道韵神言

“噗”一声，时空不再凝固

光点蚀穿龟甲落到大司命的傩戏面具上，像一滴浓墨入水，整个方寸空间如波纹，一下子荡漾开来。

大司命神色癫狂的呢喃着

叶明眼中的世界飞速旋转摇晃、失焦，无法形容的恶心让叶明无力地跪地干呕着

他双手伸进嘴里，用力咧开下颌

露出粉红的齿龈上颚和幽深的喉管，一小块铎舌般的肉坠

肉坠剧烈激荡起来

大司命继而嘶吼道：“戊申大祭！戊申！大吉！！”

此时整个朝歌城，只有大司命的傩戏面具和幽蓝龟甲之间的一方天地是光亮的，整个城内的光线像灰布蒙上了灯笼一样压抑着。

大司命的嘶吼迅速扩散，然后周围阴暗的灰色幕布下，响起煌煌回声

“戊申！大吉！！”

寂静的朝歌城里，早就站满了摩肩接踵的人群，只是一直他们沉默着

就连血水，也是无声地奔流在渠沟之中

直到大司命的嘶吼撕开寂静，他们先是呢喃，嗡嗡的像是铜瓶里的回音，然后愈发坚定的喊起来

“戊申！大吉！！”

随着人群的呼喊，声波混杂这香火味，向城里一圈圈扩散，视野也明亮起来，于是朝歌城有了光。

朝歌城如烛火亮起，声波混杂这香火味，向这朝歌城外一圈圈扩散，东方既白。

一只双翼若垂天之云的火色玄鸟从云中不知处翩跹而来

巨大的体型却轻飘飘的落朝歌城的城墙之上，没有任何的气流波动和尘土扬起，轻盈的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投影。

玄鸟筋爪如铁箍扣在城门楼上，有火星余烬一样的星星点点的灵光，在玄鸟若云若雾的双翼下悠悠荡荡忽明忽暗。

叶明在城外迷瞪着双眼跪坐着，像是一个脱力的醉徒摇晃着身形，在玄鸟落下的一瞬间却跽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