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十章 憨子吃味儿了

赵寅目不转睛地眯着墨黑晶亮的眸子，注视男子的一举一动。漠然的神情，透露出淡淡的疏离，仔细看去，端秀的面相，哪有半分痴傻的痕迹。

“何事？”

他挺直背脊，站了起来。抽高的身形，遮住男子顶上的光。隐隐的压迫感袭来，那人僵了僵神色。嘴里开合几回，最终还是拂拂手退了场。

回身的瞬间，直道怪哉，口中更是嘟嘟囔囔地嘲笑他个傻子，也知吃味儿。

村里一般人，难有赵寅的身量。身后的动静大了些，占喜起先没注意，待转身看去，又叫赵寅整个挡住，她没瞧见来匆匆，去匆匆的男人。

“甚事？”

“没。洗好了？我来吧，味儿有些重，回头手上沾了可难洗得很。”

赵寅边摞了袖子，边跛着腿，缓缓步下石阶。

那场意外，看似风轻云淡的揭过，到底在赵寅身上留下了不可消磨的印记。若仔细看去，不难分辨出，原本颠簸的腿，比往前更狠了些。

占喜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

几次，占虎疑惑地盯着他腿，欲言又止的想问又不敢问。私下里同占喜提过几句，皆被占喜糊弄着挡了回去。年岁渐大的娃娃，已然知事，见诓骗不过，她就和盘托出，而担心露馅儿，怕赵寅难过。揪着占虎去房里慎重敲打了两回，他才将那事抛去脑后，若无其事地与之癫癫傻傻地疯玩。

幕色降临，赵家大门今日意外地大开着，只见人一波波地涌进来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几圈。

占喜在灶间忙得晕头转向，手上的锅铲更是抡冒了烟。她四下搜寻几回，都不见方桂兰的身影。耳边像是见鬼，不时响起她同人打趣的说笑声。

赵寅父子是个性子冷淡的，与客人打交道的重任，占老二夫妇俩，默默地揽在了身上。

二人陪客作笑，一声叠一声地举杯欢庆。方桂兰拎着酒坛，左右逢源，桌上酒碗空了，她便极有眼色地蹿过去将之倒满。得来两声感谢，又是一阵调笑。

屋里，再没比他二人更活跃的了。

赵有才陪村正坐在上首，木着面，一双浓墨的眉，皱得死紧。赵寅好些，身旁有占虎打岔，眼下的氛围里，倒不难耐。

他快速扒尽两碗糙米饭，又自桌上菜碗里夹出几块大肉，趁没人注意的当口，直往灶间去。

灶房里，不止占喜，还有两个跟同自家男人一道来的妇人。看着汉子们喝酒，进门就直往灶房跑，占喜请了两回，也没把人请出去。

两只锅子轮翻开炒，手边备的菜，很快上了七七八八。

“两位嫂嫂快去用饭吧，还有一个菜，我自已可以。”

“那好，我们去用饭了。”

妇人舀水净了手，拿上空碗盛起满满一大碗糙米饭，围着灶间小桌吃了起来。

上头放着两碗从盘里分装出来的素菜，汤汁连带菜叶，捞起来左不过两筷子，顶了天去。肉食大多在桌上，占喜忙把两人推去堂屋。

“嫂嫂们去桌上用，那不是有空位吗？”

满屋子的男人，只她两个妇人，面皮薄点的，自进了门看到此等情况，必定找着借口归家了。留下已费去她们大半勇气，哪里还敢混在男人堆里，细嚼慢咽地吃香喝辣。

两人同占喜相互推诿，红着面回到了灶间。

“大家相熟，嫂嫂们这又何必。”

占喜愧疚难当，眼见赵寅端着满满一碗菜过来，面上骤然晕起薄色。

妇人见状，忙转身避了避，各自挑眉，侧过身子听两人说话。

“这是给你夹的，快吃，还热着呢。”

见占喜没动，赵寅亲自动手夹了一块，送去她嘴边。抵不过投来的揶揄眼光，占喜绯红着耳廓，咬了小口。

“原是过来凑个热闹，同爷们挤在一处有甚意思。我看这饭啊，挨着灶台吃，才是最香的。寅哥，你说是与不是？”

臂下女子的娇态，赵寅不止看过一回，不经意一瞥，更是惹的他心猿意马。若不是今日家中设宴，眼下两人早已洗漱安歇了。哪里还顶着如同白昼的烛光，就是想碰碰她，也不能。

赵寅痴痴地勾唇轻‘嗯’了声，又逗得两个妇人咯咯畅笑。

占喜顿觉周遭燥闷无比，恨不能浇桶凉水来，去去面上升腾的热意。偏这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，一动不动地任人打趣逗乐。

她半俯纤颈，朝上剜去一眼，被赵寅微垂含笑的眸子逮个正着。其间，自有柔情缱绻脉脉流淌。

“到底新婚，正当蜜里调油的时候。比不得我们老夫老妻，万事只肖扯着嗓子喊两回，何时学得来忸忸怩怩，撒娇卖憨。”

待羞涩劲头一过，占喜神色渐渐有所缓和。她打发赵寅先带占虎净面洗漱，回房歇觉。堂前推杯换盏，恰恰在兴头上，不知要吵到几时。

戌时末，窗外银光倾斜，越过廊下房檐撒入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