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6　　陶子的睡房其实就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，前后各一个窗子。房间的右边，靠墙摆放着两张大木床，床的上面几根打磨得方方正正的木柱子，高高的支起，像一块挖空的大橡皮。然后床两头的顶上，各多一根横木，蚊帐就用两根竹竿穿着挂那根横木上。床铺上有三块二十多公分的蚊帐板，用来压蚊帐的，支起白色纯棉的蚊帐，就像一个大白盒子一般。两张床首尾相接，因为冬天是不需要挂蚊帐的，所以睡前陶子和她弟弟，经常穿着秋衣秋裤在上面，从这张床追打到那张床，上窜下跳的，好不热闹。　　陶子家两张床是有区别的，里面那张就是原木的，没有什么装饰，平时陶子爸和她弟弟就睡那张。而进门口的那张，堪称豪华了。床的主体是老红色，床头的木料雕满了各色的花卉，绿色的是叶子，红黄白色的是鲜花，一边还各有一只小鸟斜斜的钉在上面，细看能看出羽毛层次是十分鲜明的，所有的雕刻均是各色油漆刷满。陶子和妈妈平时就睡在这张豪华床上，其实这张床是陶妈陪嫁过来的嫁妆。床对面的墙，从门口那边开始依次摆着一口口大木箱，也用老红色的油漆刷满，正面画有花鸟图，惟妙惟肖。大木箱的上面，有一口红色的大皮箱，像以前大上海的老式皮箱。上面的皮质还有压花，很是精致。陶子家的贵重东西基本都放这里面了，里面还有一叠图纸，图纸上有龙，有凤，有花，有鸟…那是陶子妈用来绣花的。陶子经常会趁她妈妈不在家时，偷偷打开皮箱，拿出图纸，一张接一张细细的看下去。虽然陶子没见过她妈妈亲手绣过，但以前听她外婆说过。她外婆说陶子妈绣得跟活了一样，非常非常的好看。　　每次陶子见到自家白色枕套上绣着的龙凤呈祥，她都会心想，也许这就是我妈的作品吧。再往后就是一个三扇门的大衣柜，衣柜中间的门上镶着一面很大的穿衣镜，陶子一家每每有人穿上新衣服，总要笑嘻嘻的在前面转上两圈。有着镜子的那扇门，与右边的木门共同关着一个柜子，里面放着一家人的衣服。左边是独立的，带锁。　　陶妈总喜欢把娘家带回来那些好吃的全锁里面。陶子的弟弟像只大馋猫，会时刻惦记着那点零食，陶妈的钥匙从不敢落在他手里，不然柜子那点零食就得遭殃。陶妈对她女儿陶子却是很放心，因为陶子从不去偷吃，所以藏零食，藏钱，从不避着陶子。又或许是这些小细节，陶子一直觉得她妈妈爱她比爱她弟弟更多一些。　　紧挨衣柜的是一架黄色桌面，黑色机身的脚踏缝纫机。缝纫机在农村是非常重要的，陶子和她弟弟从小穿的各色裤头，都是陶妈在这台缝纫机上一手一脚做出来的。后窗边放着一张带抽屉的桌子，墙根下摆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，中间是摆着一面带脚的圆圆的梳妆镜。陶妈就经常在这镜子前，把她长长的头发，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垂在脑后…　　天刚蒙蒙亮，陶子和弟弟正姿势各异的睡在各自的床上，陶子妈的大嗓门就在堂屋响起：“玉陀，快起床，快起床…”　　陶子在睡梦中被惊醒，她迷迷糊糊的，依旧爬下了床，陶子特别害怕她妈妈的大嗓门，尤其是叫着陶子小名的大嗓门，一嗓子全村的人都可以听见。每次在外面叫的时候，都会让陶子羞得无地自容…陶子很小的时候还并不觉得，直到有一次在她外婆家，陶子和新认识的一群小伙伴玩得正欢的时候，刚巧到了饭点，陶子妈就站在她外婆家门口大嗓门一喊，“玉陀，吃饭了！”小伙伴们哄堂大笑，“你还叫玉陀呀？”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…陶子脸马上涨得通红，羞得马上跑回了她外婆家。好不容易在小伙伴前建立的光辉形象，就毁在这声“玉陀”上了。　　从那以后，跟他们一起玩的时候，只要跟哪个人闹别扭了，那人就会追在陶子后面，“玉陀，玉陀”的叫着。可是这些陶子妈是不会知道的，就算知道也依旧我行我素的叫着。所以陶子只好每次饭点会尽量赶回家，不给她妈妈在外面大声呼唤的机会，万一开始叫了，陶子也会飞快的跑回她妈妈的身边，不给叫第二遍的机会。　　陶子揉着睡眼朦胧的双眼，挤上牙膏，舀了一大杯水，来到屋后的小溪边，清浅的溪水潺潺的流淌着，路边碧绿碧绿的小草延伸进溪水里，随水轻轻摆动。一些不知名的小鱼，小虾在草叶间躲躲闪闪。陶子蹲在溪边开始刷牙，一团团白色的泡沫跌落到水面上，随水扩散开，又随水而去…陶子刷完牙，蹲在溪边才发了会呆…　　陶妈的催促声又像炸雷一般响起，“玉陀，玉陀你快一点，等下你表哥就要来了。”　　“妈妈，我今天肚子不疼了…”　　“嗯，以后不要乱吃东西！快点吃饭去，你吃得又慢…”　　“就去吃！”　　于是陶子乖乖的进了屋子。陶子爸妈每天都要早起，陶子爸，天刚亮就扛着锄头去菜地了，陶子妈一大早得忙着做饭菜，一次性要做好两顿的。一家人的早饭，是一顿，中午陶子爸妈还得带一顿午饭去厂里吃。然后陶子中午放学回家也得吃，陶子的弟弟基本在奶奶家就吃饱喝足了。　　吃过热腾腾的早饭，陶子妈从饭里挖出一个带壳的鸡蛋，悄悄塞在陶子的口袋里，叮嘱陶子在路上吃。陶子心照不宣的捂了下口袋，眼睛闪闪发光。这可是陶子弟弟都没有的待遇。　　陶子背上书包就慢悠悠往大马路走去，等出了家门口的泥巴坪，陶子才从口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