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炁人

西街是高阳市集的统称，街口并没有任何碑匾标识，瞧着一排拾捌客的铺面就算入了西街了。

拾捌客算不得高阳老字号的牌坊，只是衣食住行样样皆备，胜在齐全，自几年前便沿着集市边沿开起来，生意还算不错。

这拾捌客的掌事也是精明的很，正对着自家铺面架了零零散散的几处摊位，摆卖着糖画儿、泥人、香饮子等，这都是些吸引小娃娃赖着不走的玩意儿。若是往日，曲兰只怕比那些小娃娃强不了多少，可今日念着那从未见过的北炁人，倒是目不斜视地大踏步朝前走，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。

话说回来，别说曲兰，整个高阳王府上下，见过北炁人的怕是也超不过一个掌的数儿。北炁远在梁朝以北，而高阳地处梁朝南部，沿途关卡重重，若非因两朝和谈之势大好，这北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顺利通过关卡到达高阳。

既然关卡已经放松，和谈之事约莫已相差无几，十月北炁访梁，届时应该不会横生变故。攸宁计量几番，心下了然。

久战苦民更伤军，虽高阳王已经多年不上战场，但朝中武将皆是圣召必回，战场铁刃无情，此次若能和谈成功，梁朝北炁至少往后十年间能相安无事。

要采买的物件多在成巷，但曲兰心心念念那北炁人，一行人便放下采买正事儿开始沿着吆子巷找热闹看了。

北炁人耍杂的摊子实在好找，围着最多人的那个便是。

曲兰的身量过小，半天挤不进去，攸宁瞧着直想摇头，凭这能耐何时才能瞧见热闹。无奈，她将曲兰拉开，自己默默打头开了一条缝，丫鬟们跟在身后，两个小厮小心护着三人。

几人才挤进去，抬眼一看，曲兰、辞春便羞红了满脸。

圈子中间是两个北炁人，一男一女，女子随着男子的乐声起舞，两人皆是晕着黛色的深眼窝，明……亮摄人的琉璃眼，鹰钩鼻高挺别致，身着高阳罕见的繁复艳色。只是，那北炁女子的着装着实太大胆了些，编发披身，发间珠饰颤颤垂至粉腻如脂的婀娜前，细腰素臂，一颦一笑一抬手间佩铃轻响挠人心弦。

北炁女子见着攸宁一行新客进了圈内，随着胡琴声，拧着腰肢，踏着步子旋近，一手牵起头纱明明昧昧地遮住下半张脸，另一手摇着腕铃显出如星光踏碎般的双眸，只风情万种淡淡瞥一眼，又无情地扭身离去。

如此长相，如此着装，如此勾人，真真是少见。

攸宁曾从爹爹那儿听闻过北炁风俗，也算了解一二，且府内藏书中对北炁也常有记载，虽见着真人确实有些许震撼，但并不觉十分稀奇，只不过丫鬟小厮们倒真见了回世面。

曲兰捧着手感叹，“小姐，北炁人长得可真好看，奴婢长这么大，头一回见着如此媚色天成之人。”

“媚色天成这词儿用得甚好。”

周身都是人，人语声，舞乐声，铃铛声，忽的一个本应如寒泉般清冽疏离的声音，玩笑似得闯入耳中，怎么都是奇怪的。

攸宁没有说话，几个丫鬟小厮也没有言语，这声音却又是哪一位？

诧异间，攸宁侧头一望，一张如玉的脸，虽俊美，但也透着冰，眸子是不浓不淡的墨色，嘴角微微扬起浅笑，可笑意却分毫不入眼底。

那个人，正轻摇手中折扇，那双眼，正闲适的瞧着她。

攸宁下意识想避开这个人，他的笑让她不舒服，总觉得有几分作伪。

更何况，媚色天成那词儿也不是她说的，这人如此冲着自己笑却又是什么意思？

曲兰在一旁愣愣的，心道：这俊公子的点评十分到位，可他是何人啊，难不成是小姐好友？

攸宁若是知道曲兰心中所想，定要念冤：不认识这位，真不认识！

丫鬟小厮都愣在一旁，那人又定定地睨着她分毫不觉尴尬，攸宁只得对付几句。

“公子过誉，我家小奴才疏学浅，哪能得公子一句‘甚好’。”

曲兰听了，睁大杏眼，十分委屈。而那人还是一脸笑，居高临下的瞧着她道：“小姐实在过谦，区区年幼小奴都能道一句媚色天成，想来其主定是文采斐然。今日鄙人见小姐，心生一见如故之情，不由得想与小姐结识一二，不知是否有幸能与小姐同行一程。”

“不必了，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，如何好耽搁公子。”

虽说梁朝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，但也没有与初次见面的外男同行之理，攸宁想都没想就回绝了。

他笑得轻佻，“小姐说笑了，萍水相逢亦是缘分，何来的耽误。”

她笑得端庄有礼，“如此一言，想来公子的有缘人泛泛，今日行程实在匆忙，还请公子另寻同路的有缘人罢。”

生怕那人又多说些什么，攸宁转头对着丫鬟小厮们说：“该瞧的热闹也瞧完了，咱们也该走了。”

不给他多言的机会，攸宁旋即领人转身出了圈儿。

而那人竟也没有再多言，就这样望着攸宁离开，待他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