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
刚下飞机，禾易安的电话就来了，禾邈迟疑的几秒然后接通。

“你才回来多久又跑过去？来回折腾，身子养不好了怎么办？”

禾邈站在街头抬头看，目光所至是属于国外的高大建筑，陌生又熟悉。在他乡听到禾易安骂她竟然感到无比亲切，鼻尖酸酸的。

禾邈：“我不是告诉你了，露露找我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那边传来禾易安的怒吼声，“露什么？！你能那点心思我能不知道？”

禾邈没说话，一副你随便骂反正我人已经在这了。禾易安头疼，常想，她哪是他妹妹，祖宗还差不多。

两个人谁也没说话，也都不肯挂断，过了一阵，禾易安那边冷静了下来，声音很疲累，禾邈想大概知道她走的消息就火冒三丈，偏电话又打不通，要是她在他身边，估计都要像拎小鸡仔一样的教训她了，这么想着禾邈就想笑。

然而他的话却让禾邈怎么也笑不出来。他像是犹豫了好久才说：“当年，妈找过周路。”

禾邈的心脏剧烈抽动一下，还不等她问什么，禾易安就截断了她的话，“别问，别的我不知道。”

“别老在外面跑，这么多年了，该回家了。”

禾易安的声音一下像老了十几岁，那一刻禾邈特别想哭。不是为自己，而是为他。

“哥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小时候爸妈亏欠你，你心里有过恨吗？”

禾易安可能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。想了想，笑了，“更多的是怨和奢望吧。”

禾邈怔了下，有些事忽然变得清明了，犹如太阳拨开云雾。

挂了电话，禾邈想她也是这样吧，她要是单纯的恨周路该多好。

她在以前住的公寓里待了很久，中间和露露通了电话，“露露”这个名字是禾邈给她取的，说东方化，叫起来亲切，她也欣然接受，当时或许她们也没想到会成为彼此的好友吧。

露露是禾易安给她找的心理医生，可能是从禾易安那里听了什么消息，过来‘兴师问罪’来了。

“打着我的旗号过来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？”

她的中文很好，有一半中国血统，同时也有国外人的爽朗。

禾邈笑了，听着她说话心情好了不少。“最近还好吗？”禾邈简单又温暖的问候。

“好啊。”回答的干脆响亮，她好像一直是风风火火，精力永远也用不完的样子。禾邈很羡慕。后面露露讲了好多话，说着最近又新交了男朋友，是怎么强健，多么迷人，多会接吻，多么…总之后面的对于禾邈来说就不是能宣之于口的事情了。

等谈话内容恢复正常了，露露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找她，禾邈拒绝了，她知道自己的病因，也知道最近病情加重，不需要看，她需要的是一个让她能够安静下来思考的地方。

她说今天想去走走以前走过的地方，有时间再过去见她。

晚上她走着熟悉的街道，灰色的石板凹凸不平，古式的路灯昏黄。想起禾易安告诉他当年她母亲找过周路，不管禾易安知不知道当面母亲和周路说了什么，禾邈也能猜出个大概。

那时候母亲好几次特别隐含的从只言片语中表示过对周路的不满意，那时的禾邈虽然年纪小，却不是个被恋爱冲昏头脑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女孩儿，她能理解母亲接受不了周路，一个酒吧乐队成员，在她的家庭看来和无业游民差不了多少，虽然这样说偏见很大，倒不是不尊重这份工作，而且他们对禾邈的爱太强烈，所以那时禾邈对于母亲的话不曾有任何的辩解，她懂母亲的爱，也相信周路会给她幸福，她虽夹在中间，却是最清醒的。

但她没想到母亲会直接找周路谈话。所以这才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当年到底因为什么分手吗？

他就不怕她真的不要他了，从此恨他入骨吗？

风一吹，禾邈的眼底湿了。

心底空落落的，说到底，她能有多恨周路呢？他不过是她情绪发泄的一个倾泻口，那些压抑的，让她害怕失控的。她说什么他都认，也挺傻的。

夜里有点冷，禾邈缩了缩脖子，合上衣服往回走，准备过马路的时候，她看见路的那边一身黑衣的周路，暖色的路灯让他的轮廓看起来朦胧温暖，像梦。

周路一步步走过去，站在她面前，说：“半夜不要出来乱跑，尤其是国外。”

禾邈看着他的眉眼，不见记忆中的锋芒和棱角，多了成熟稳重。就是这时候禾邈才想到这些年他过的好不好？
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？”禾邈问他。

她偷偷走的，就算知道她在法国，这里这么大，他是怎么找到她的。

“我总能找到你。”周路说的轻松，“实在不行，就把法国都走一遍，如果能够活到六十岁，那剩下的时间总够找到你。”

禾邈有点伤心，仰头看着这个温柔又寡言的男人，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