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第 14 章

“我是庶民良口，卖身契……我肯定是不会签;。”

毕竟吃喝了许多时日，阮朝汐脱口说出关键字句，心中泛起愧疚，低头不敢看对面郎君;面色。

“坞主贵人事忙，没有注意到这些琐碎小事。但我既然知道自己沾了坞壁;光，不能隐瞒不提。”

她改而低头盯着青砖地，手指不知不觉攥紧了身上衣摆。

“身契，我肯定是不会签;。”她再度重复了一遍。

第二次说出口时，勇气倍增，她清晰流畅地直说下去，“我问过其他人了，东苑童子都签了身契，以后会终生侍奉坞主，他们在东苑吃喝用度是应该;，但我不同。我既然不想签身契，就不能觍着厚脸皮混吃混喝下去。我昨夜想了许多，这两个月亏欠了坞主许多恩情，我会想办法偿还。”

荀玄微没有打断，安静地听她一股脑儿说完，最后才询问，“阿般打算如何偿还？”

阮朝汐昨夜翻来覆去，想;就是这个。她不假思索，应声回答，“东苑;饮食太好，吃多了难以偿还，以后我不在东苑吃喝了。每日早晨;酪浆也再不必为我备下。”

“我看庭院多草木，秋夜风大，夜里枯枝断裂落地，惊扰;人不能安睡。我可以每日再早起半个时辰，把庭院里洒扫干净，再爬树摘去枯枝，好叫坞主睡个好觉。嗯……我还能……”

她想了一会儿，郑重地挨个细数， “庭院打扫，晒书除尘，替换窗纸，捆扎篱笆，种植草木，我都可以做。”

“阿般是个知恩图报;。”荀玄微慢悠悠地把书卷放在案上，“别;倒也罢了，爬树折枝……主院里树高，以后还是备个梯子为好。”

“……只有梧桐树高。”阮朝汐坚持说，“其他;枫树果树竹林都不怎么高。我可以;。”

说着立刻起身，把腰带一圈圈匝紧， “我现在就去。”

“倒也不必你爬高下低地折腾。” 荀玄微抬手召她过去，“阿般，坐近些。”

“是。”阮朝汐走近两步，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书案侧边。微往前倾身，做出倾听;姿势。

“这次前来拜访;阮大郎君，前两日你在正堂见过他了。” 荀玄微出乎意料地另起了话题，“阮郎这几日在我处做客。山中寂静，秋冬事少，他言语间颇为记挂你。”

阮朝汐没吭声。黑白分明;大眼睛抬起，明晃晃都是疑惑，眼神里写满了，“此人和我有甚关系，记挂我什么。”

荀玄微失笑，抬手摸了摸她乌黑柔软;丱角髻，把她爬树时折腾松散开;发髻重新系牢。

“阿般自小便生得玉雪剔透，殊于寻常人家。和你亲厚;亲友，乡邻，难道从未有人表现出记挂？从未有人偷偷塞好吃;给阿般享用，从未有乡邻婶子拉着阿般;手啧啧称赞？”

他语气闲适自然，唇边噙笑，摆出不经意;闲聊姿态，“荀氏在豫州交游甚广，我见过几个容貌殊异，自小被称为‘玉人’;金童玉女。长到阿般这样;年岁，一个个都被宠坏了。便是金山银山捧到面前，也都挑挑拣拣，不屑一顾。怎么到了你这里，连东苑几口吃食，书房几碗酪浆，也和我计较分明？”

其实是带着笑说;玩笑话，颇为轻松随意地说出 ‘计较’两个字，阮朝汐却听得不大习惯。

她回想了一阵，不甚确定地说，“可是……召来了邻家婶子围看，会被阿娘骂;啊……”

“嗯？”荀玄微唇边;笑意消失了一瞬。“怎么说。”

阮朝汐却不肯再说了。

召来了围观;婶子被骂还是小事。

被乡邻不懂事;童子们拍着巴掌起哄尾随，邻家比她大三岁;阿兄出来呵斥驱散了众顽童。她过去道谢，邻家阿兄涨红了脸，结结巴巴说了一通不知所云;话，硬塞过来半只热气腾腾;烤饼子，不等她反应过来，拔腿就跑。

那年;年成不是太好，也不是太糟。家里饥一顿饱一顿地吃麸粥，吃麦饭，面饼这种干粮不多见。

烤饼;香气飘了一路。她忍着腹中馋虫，捏着热腾腾;半块饼子回家，献宝似;献给阿娘，把来历原原本本地说了。

阿娘当时便哭了。

把难得;烤饼扔进了灶灰里，边哭边骂，“小小年纪就拿人家吃食，以后拿什么还？你当天下人个个都生;好心肠！”“眼皮生得如此浅薄！半块饼子就轻易哄了去！”

厉声训斥了她整个下午，没几日便搬了家。

那时候阮朝汐已经九岁了。

她还是不明白阿娘为什么伤心，也没听懂阿娘哭骂了些什么意思，更不明白，为什么好端端地才安顿下来几日又要搬家。

她只知道她做错了。她不该接邻家阿兄;饼子，不该接受无缘无故;好意，惹得阿娘伤心忧惧。

此时此刻，坐在对面、侧耳细听她说话;郎君，是她见过;性情最为温雅和善;人，但她认识他;时间还是太短了。淤积在心底;这些事，她不会和他